3•15，打通消费堵点︱美瞳“不美丽”
双眼红肿、不停流泪，甚至眼皮一碰就疼，许丽戴过很多副美瞳，却第一次把眼睛戴到几乎失明。现在想来，许丽依旧后怕：“要不是医生告诉我是因为美瞳引发的角膜溃疡，我一直没想到戴了两个月的美瞳竟然有这么大的问题。”
女孩们，你是否想过，与眼睛紧紧相贴的美瞳是否健康安全？品牌方是否拥有正规资质？而这一副成本低廉的美瞳又收缴了多少“智商税”？正如美瞳代理商小娜所说：“这里面的水远比你们想象得深。”
进口or国产
两个多月前，许丽在朋友推荐的微商处花费188元购买了一副号称为韩国进口的美瞳，而正是这副“不干净”的美瞳差点毁了许丽的眼睛。
同仁医院的医生严肃地告诉她：“眼表的泪膜已经出现了一定的损坏，因此以后双眼很容易疲劳，不建议再佩戴任何种类的隐形眼镜了。”
北京商报记者找到销售进口美瞳的小文询问质量，小文不假思索地打包票：“我这卖的都是进口品牌，质量肯定没问题，要不然也不会这么火呀，你去小红书一搜就能搜到。”小文是一名进口美瞳销售代理，所销售的大部分产品品牌都来自韩国，其中包括bollycon、Peachcon等网红品牌。
“我之前一直做bollycon的销售代理，后来不做了就是因为发现其质量和价格不匹配。”曾经做过bollycon销售代理的小娜对此持有不同观点。
在美瞳圈里，bollycon也算是颇有些地位，早年以其产品美观舒适而流行于小红书。
不过，在小娜看来，这个品牌却是“挂羊头，卖狗肉”。据小娜介绍，bollycon曾主打的产品定位就是高端的产品材质“韩国医用硅水”，但自2019年起，bollycon悄悄地将“韩国医用硅水”换成了国内生产的非离子材质，但价格并未有调整。
根据小娜提供的两份不同时期的bollycon产品说明显示，韩国版的bollycon的主要材料为HEMA、MMA、MAA等5种不同材料，生产企业为爱可瞳株式会社；国产版bollycon的主要材料为HEMA一种，生产企业也变成了吉林瑞尔康隐形眼镜有限公司。
北京商报记者联系吉林瑞尔康隐形眼镜有限公司，但截至发稿未收到回复。
但北京商报记者查询发现，国家市场监管总局曾于2016年11月2日发布公告称，在对吉林瑞尔康隐形眼镜有限公司飞行检查中发现，其部分行为不符合医疗器械生产质量管理规范相关要求，质量管理体系存在缺陷。
产品从进口变成国产，小娜为何就断言“质量和价格”不匹配呢，国产美瞳质量不如进口美瞳吗？实际并非如此，小娜解释称，自己对于质量的判断一是来自官方说明，其次就是自己和客户的佩戴情况，与进口或国产无关。
“但进口美瞳因工艺、税率、运输等多重因素，价格都远高于国产美瞳。”小娜解释称，“在美瞳圈内，国产的拿货价一般都是进口的一半，bollycon在并未告知代理的情况下，价格依旧按进口价格出售给代理和消费者，这是欺骗代理和消费者。”
值得关注的是，国产美瞳与进口美瞳不仅代理价格差别巨大，加盟价格更是有10倍之差。根据国产美瞳销售代理可可向北京商报记者提供的一份加盟价格表显示，国产品牌加盟费多在100元以下。以国产美瞳价格艾菲为例，其官方加盟价仅为68元。可可甚至向北京商报记者表示：“如果是朋友熟人想做，可以给5折，甚至有时候就象征性地收十几二十块钱就算了。”
而进口美瞳的加盟费则多在500元左右。
利润有多高
美瞳加盟费为何如此便宜？远在湖南某大专的学生宿舍里，5个小姑娘，3人在售卖着美瞳，“她们都是我发展的下线”，美瞳代理可可自豪地告诉北京商报记者。
商品销售渠道中的低加盟费，意味着低门槛，而低门槛也就意味着谁都可以卖美瞳。专业的销售可以卖美瞳，有经验的微商可以卖美瞳，而这些没有见过产品本身的学生们，也可以卖美瞳。
对于孩子们来说，自己不需要付出额外的人力成本和学习成本，几百块的加盟费就可以换取每月千元左右的零花钱，何乐而不为。
然而，对于真正的高级销售代理来说，加盟费只是九牛一毛，真正的大头是下级代理商的抽成。“我开始做美瞳销售也就小半年，大概算个四级代理商，级别越高的代理商抽成越多，我这边算比较低的，大概在10%左右。”可可告诉记者。
10%左右的抽成，也就意味着一副价格100元的美瞳，一个四级代理的微商可以赚到10块钱。而微商背后的三级代理、二级代理甚至一级代理呢？每一级代理“扒一层皮”，一条暴利美瞳产业链赫然出现。
以小文代理的品牌bollycon为例，其最低销售价格为140元一副，假设其代理价与销售价只相差10元，每一层级代理均抽成增加5个百分点，其最终成本价在69元左右，而这还不包括进口美瞳的广告、运输、折损等相关费用。
进口美瞳利润翻倍，国产美瞳背后的利润之巨更是骇人。据可可介绍，国产品牌美瞳的销售价格大多在70-80元左右，如果遇到促销活动或者顾客买3副以上的话，单价甚至只有60元左右。
国产品牌的四级代理价格是多少钱呢？据可可提供给北京商报记者的一份代理价格表显示，其代理价格仅为35元一副。根据上述抽成方式计算，国产美瞳出场价约为18元一副，利润高达2倍。
“这些还是有正规代理授权的，有些小作坊会联系微商销售，价格更低。”可可透露，自己曾经代理的美瞳品牌巧蔓菲做清仓活动时单价曾低至10元一副，还送品牌护理液等赠品，而自己的拿货价也仅为4元一副。
其实，消费者更想了解，自己手中的美瞳的制作成本价到底是多少。一名博士伦销售代理告诉北京商报记者：“其实隐形眼镜的成本主要在于使用的材料，而高端材料的研发技术主要掌握在强生、爱尔康等几个眼科巨头手中，台湾部分公司也有代工，分担其研发成本下来，价格约为几十元。而这些高分子材料的研发技术，日韩企业则基本不掌握，因此日韩生产的美瞳成本价格非常低，普遍在10元以内。”
谁来监管质量
成本价这么低廉的美瞳，戴在眼睛上真的没问题吗？而小娜口中的两种美瞳材料“韩国医用硅水”和产品说明书上的HEMA又是否安全呢？
验光师李泰向北京商报记者介绍称，HEMA是一种常用的隐形眼镜材料，“算不上质量差，不过，含HEMA越高的材质，越容易产生蛋白，也就是说越容易吸附眼睛的分泌物”。
至于所谓的“韩国医用硅水”，李泰猜测是硅水凝胶。据介绍，硅水凝胶制作的隐形眼镜透氧度高于普通隐形眼镜，佩戴也更为舒适。但“目前全球使用硅水凝胶彩片的公司非常少，绝大部分都是假的，很多都是韩国企业的噱头”。李泰说。
值得注意的是，bollycon并非无名小牌，国家知识产权商标局官网显示，bollycon是由义乌市灿阳贸易有限公司最早注册，申请日期为2018年8月14日。不过，北京商报记者搜索发现早在2017年就有美瞳代购在知乎、微博等渠道线上销售bollycon品牌的美瞳。
然而直到今天，bollycon依旧难以剥离“微商”的标签。根据bollycon小红书的官方账号介绍，bollycon在国内并无官方销售渠道，只能找代购购买。也就意味着，国内目前只能通过微商的形式购买bollycon的美瞳。
2019年1月，《中华人民共和国电子商务法》正式实施，其中规定，以往靠“人肉”通关带货的微商们，都将成为电商经营者中的一员，需要办理市场主体登记，履行纳税义务。然而直到今日，如何有效地进行跨区域监管，落实到每一个微商，依然处于讨论中。
对于微商监管的难点，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数字经济研究院执行院长、教授盘和林也指出：“电商平台拥有数据流、订单流、支付流，实际上一旦数据对接到税务部门，纳税义务是无法回避的。但微商借助社交平台，其本身不存在数据流、订单流和支付流，属于私下交易，这种交易监管是非常困难的，而微信渠道交易很多属于私人信息区域，从隐私保护的角度，亦不可能深入去调查微商的税收。”
监管虽难，但并非无迹可寻，盘和林建议，政策后续需要从支付端入手，无论是什么渠道达成的交易，都需要有支付过程，所以支付渠道可以反查税收。同时要求必须有经营证照。
与普通微商产品不同，美瞳作为医疗器械，监管更为严格。根据国家食品药品监管局公告，彩色平光隐形眼镜纳入角膜接触镜监管范畴，按照第三类医疗器械进行监管。
据一位名为恋色之瞳的美瞳销售代理称，自己销售的bollycon、Peachcon等品牌均持有国家药监局办法的第三类医疗器械注册证书，并晒出了相关截图。然而北京商报记者发现，其注册名称为Hi Cell Contact，代理人名称为上海熙爱商贸有限公司，并未提到bollycon的品牌名称。
天眼查显示，上海熙爱商贸有限公司最终受益人为王春和施友军，与bollycon品牌的注册公司灿阳贸易有限公司并无关联。而根据上海熙爱商贸有限公司的主营美瞳品牌介绍，其中包括BESCON、NEO、熙爱等品牌，bollycon并不在其中。
不过，去年底，bollycon曾发布官方声明称，bollycon的所有款式生产均为正规韩国进口镜片，并列出了3家韩国合作工厂的名称和商标，其中就包括了上述截图的生产厂家Hi Cell Contact。bollycon到底有无售卖隐形眼镜的资质呢？北京商报记者联系bollycon，但截至发稿未收到回复。
对于无资质经营美瞳的微商该如何处理呢？“无资质经营医疗器械，发现一起，查处一起，别无他法，只有保持威慑，才能长治久安。”盘和林字字铿锵。
而如今，半年过去了，许丽再也没有戴过美瞳，眼睛虽然恢复，但容易疲惫的毛病是好不了了。对于朋友圈里的美瞳微商，“早删了，一个都没留”。许丽淡淡地说。
北京商报记者 陶凤 常蕾
